漆黑的電腦螢幕一瞬間綻放灼亮，操作者淡淡的身影映在外掛的護目鏡上，畫面穿梭閃躍的字體則倒映在自己的瞳孔中。

主機的運作速度再快，也比不過操作者的耐心，握緊滑鼠的右手不安分地游移，直到確定網路連線正常，才飛快按下右鍵，答答答的聲響敲出規律節奏。

螢幕上，多采多姿的網頁一個接著一個開啟，彷彿是那條纜線末端繫住的香餌，鉤住了操作者緊盯不放的眼睛，似乎只要用力一扯，就能將靈魂也釣進虛擬空間中。

正當操作者陷入沉迷的狀態，突然間，有一面被疊在最底層的網頁傳來新訊息，打開來一看，那是某個網站聊天室，一位代號是Justice的網友，主動要求對話：

「有人在嗎？……請你……給我個回應。」

操作者覺得莫名其妙，正準備關閉對話窗，沒想到對方搶先一步自顧自地說道：

「壓抑欲望遠比乾涸龜裂的喉嚨更渴，終於我又下手了，為了讓保持緘默的被告乖乖坐在椅子上，跟我一起……等待……希望我們等待的人是你……你聽見了嗎？」

操作者隨手輸入幾個字敷衍了事，Justice立刻回覆：

「謝謝，你將是我最後的救贖，太好了，因為你能夠證明我並沒有罪，對，我是無辜的，這一切都是他們要我做的，他們，叫做『深夜的陪審團』……而你，剛剛正式成為第十二位團員。」

操作者是在瀏覽完另一個網站後，才又跳過來看這段訊息，好奇心驅使下，轉頭朝書桌一望，時間是午夜四點整。

「所以，你有義務要聆聽完這場審判，被告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中。」

訊息一段段繼續傳來：

「他們是這麼說的，被告是一個除了可愛之外什麼也沒有的女人，嗯，她真的有張漂亮的臉蛋，挑染過的褐髮摸起來也香香的，很柔順呢！我想，是每個男生都會喜歡的類型吧？只要靠這一點，她應該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了。」

「……什麼？被告猛搖頭否認了，可是他們又說，被告身為國立大學外語系的資優生，卻人品低劣，不但喜歡巴結師長，更以中傷別人為樂，後來，又靠關係當上一家大型經紀公司旗下的模特兒，拍廣告、拍MV，拋頭露臉不知羞恥，人前人後兩個樣，殊為可憎。」

「他們說得對，原來她根本是個該死的雙性戀者，錯愛、濫交對她而言稀鬆平常，她過去便曾以第三者角色拆散多對情侶，那是被告最擅長的，她愛一個人就跟喝水一樣平常，一樣隨便。」

「……被告身體不住顫抖，請冷靜，我還是得轉述他們的話：被告犯罪事證確鑿，從學校男女學生到公司男女模特兒，只要愛上她的人就沒有好下場。於是悲劇發生，她的同班同學為了她而自殺未遂，終生變成植物人，而她的模特兒同事為了她犯下傷害罪，入獄服刑，這樣的事一再重演，然而，被告卻始終逍遙法外。」

「他們認為，被告永遠不會理解她對別人造成的傷害，她漠視了藏在99％愛慕者的背後，有１％的仇恨正在擴大，就算她知道，也依然會露出動人的笑臉，堅信做一個萬人迷並不是罪惡。」

「……我看見被告美麗的眼睛流下了淚水，也許此刻她的內心正懊悔不已吧，我想。」

「但他們依然堅持必須要有一天、有一個人能夠告訴她，世俗眼中的外貌，並不是真實的美麗。我，就是唯一的人選，一個甘願被他們奴役、不得不活在這怪異空間的公僕。」

「以上是我，也就是本庭的陳述，接著，輪到陪審團的工作了，本庭要請你在思考過後，再作出您的決定，您認為被告有罪？還是無罪？」

操作者摸摸下巴，想也不想，便在鍵盤上打出兩個字。

「……是嗎？感謝您公正無私的判斷，你與其他十一位陪審員的判決一致。審判定讞，本庭正式宣判被告……」

「有罪！」

「她將會受到應得的懲罰。」

「退庭。」

那是Justice的最後一段訊息，在操作者還來不及反應時，對方早已離線。

操作者並不在意，只將它當作一個無聊的玩笑，隨即關閉這一個網頁，又搜尋下一個網頁去了。


二、死神飛舞的城市

昨天，這個世界又死了哪些人呢？

百家爭鳴的報章雜誌媒體，總是一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告訴你這問題的答案，並且以色彩繽紛的刺激圖片、俗而有力的大字標語，來博得社會大眾的注意，他們可能光瞄了一眼就立刻駐足買下，反正僅花幾枚硬幣就可以買到，縱使目的只是為了中午吃飯時所充當話題的幾句閒聊。

所以，西門町總統戲院的騎樓樑柱下，那家殘喘的舊書報攤依然數十年如一日，販賣著廉價的新聞資訊。通常，會有一位戴著老花眼鏡的老闆坐在板凳上，但他絕對不會主動招攬生意，而是熟練地擺出一副愛買不買的樣子，甚至任由刊物外皮蒙積灰塵。

本日最搶手的莫過於《芭娜娜日報》，醒目的頭版標題打著：「狂夫屠殺一家六口」，底下毫無保留地刊出全彩全版報導，加上左右兩張對比鮮明的照片，一張是和樂融融的全家福照片，一張是屍體打上馬賽克的兇案現場攝影，這是他報遠遠比不上的血腥尺度，果然成功吸引往來的上班族紛紛丟錢，人手一份帶著就走。

不過，卻還是有一位跟那些男顧客格格不入的俏麗女孩，正面對琳瑯滿目的書報，一臉觀望，沉默許久她才開口：

「老闆，你們這邊有沒有《搜奇月刊》？」